Tuesday, February 9, 2010

青岛:乞丐的淘金天堂 半天要80元买车盖房

特约青岛早报记者9日专稿,他们是甘肃岷县人,拖家带口地来到青岛。白天,他们抱着孩子走上街头,在寒风中伸手乞讨。夜晚,一家人回到四处透风的趴趴房里,数着当天要来的钱……这是怎样一群人?他们在城市的一角演绎着怎样的人生故事?
连日来,在一对热心夫妇的引领下,记者走近这个特殊的群体,看到了一段段鲜为人知的别样生活。记者2月4日采访了青岛市北交警、城管等部门在街头救助了一对乞讨的母子,将他们送到救助站。“有人打来电话,自称是那对母子的朋友,现在要接他们回家。”当天上午,记者接到市救助站的电话,带着疑问和好奇赶到救助站。在救助大厅里,记者见到了好心市民赵昆、赵妍淑夫妇和那名乞讨妇女的丈夫。在随后的聊天中,记者了解到这对母子背后还有一个爱心故事。
赵先生说,去年12月份的一天,他们夫妇上班驾车经过山东路与延吉路口,第一次碰到了正在行乞的这对母子。看到寒风中的小男孩瑟瑟发抖,夫妇俩就带着母子去了公司办公室,帮着他们洗脸,还送了不少食物。后来,他们还把这对母子送回暂住处。“以后你们有什么事情,可以给我打电话。”临走时,他们留下了自己的名片。
几天前,赵先生突然接到求助电话,这个乞讨妇女的丈夫吕文智焦急地说,自己的爱人和儿子吕兵兵没有回家,可能去了救助站。“他们对救助站有误解,以为是强制送进去的。”赵先生和夫人看到报纸上的女子正是他们要找的人,两人赶紧开车拉上吕文智直奔淮阳路的市救助站。“还差8天,我们来青岛就3个月了,我出去找工作,晚上回到家发现他们娘俩没回来,就给赵大哥打电话了。”吕文智说,他爱人的真名叫曾忆霞,前天因为害怕,就向交警撒了谎,使用“王雅琴”的假名字。
市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仔细核对吕文智的身份证,随后带他们去3楼见母子俩。救助室内,曾忆霞盖着被子躺在床上,3岁的吕兵兵正在高兴地玩耍,饭桌上是一盆鸡蛋面条和青菜。吕文智看到孩子,一下子扑过去,抱着小兵兵“哇”地大哭起来。随后,几个人一起离开救助站。
2月4日下午,在赵先生的引领下,记者来到吕文智的暂住处敦化路北侧一排低矮的平房,这里聚集着不少甘肃岷县来青的行乞者,他们通常是一个大人带着一个小孩,也有的是一家几口人。吕文智租的房子是用一些木板等搭建的,不到3个平方米,房门很简陋,进出都要弯着身子。
这样的房子,每个月的房租是280元。屋里值钱的东西只有一个电炒锅、电水壶,这些都是老乡留给他们的,床上还有一床赵先生夫妇送的崭新被褥。四堵墙用塑料布遮挡着,寒风不时从缝隙中钻进来。墙上挂着一包药。“我儿子有乙肝,他每天要吃药。”说到这里,吕文智面呈忧虑。墙角柜子上放着几盒感冒药,还有一包鸡蛋、半小袋大米。靠门的小饭桌上有两三个碗,电炒锅内是前晚的剩菜。吕文智说,儿子馋肉了,他花了6元钱买了一条鸡腿,连同蘑菇、白菜煮了一锅菜,这是儿子半个月来第一次吃肉。平常吃饭要么是白菜煮面条,要么是白菜汤泡米饭。
在这样的环境中,38岁的吕文智向记者聊起他们的故事。他们一家人来自甘肃岷县梅川镇西坝村,家里父亲七十多岁,兄弟姊妹4人,他排行老三,哥哥在上海打工,其他人都在老家。结婚后,他们夫妻俩就去了新疆鄯善的曙光煤矿打工,自己到200米深的矿井里挖煤,爱人当机器操作工。3年前,儿子出生了,但是左脚先天发育不好,爱人又患有贫血,吕文智前后花掉了5万多元给他们娘俩治病,打工的积蓄一下子用光了。
去年11月,返回老家后的第三天,家里的土房子因为年久失修,再加上雨水冲刷,一下倒塌了。“老乡说,在青岛要是会要的话,一天就可以要七八十元。”在老乡的带领下,他们一家三口来到青岛“淘金”。白天,吕文智出去找工作,打打零工,爱人曾忆霞就跟着老乡,带着孩子到马路上行乞。
“我们最多的时候,一天要了58元,少的时候一天也有10多元,他们娘俩一个月要的钱不到1000元。”为什么要外出要饭呢?吕文智无奈地摇着头说,他们老家在山区,土地很少,每户有地两三亩。这些地主要种植当归和黄芪,每亩地光是种子、肥料等人工费用要花五千多元。药材收成时要从地下挖出来,晒干后送到集市上卖掉,每亩地大约能赚2000多元。这个收入用来供孩子上学、家庭花销,根本不够。
“在青岛要饭的人主要来自甘肃岷县,尤其是小寨村,10多年前那里兴起外出要饭,村子里几乎所有的人都出去要饭了。”吕文智说,据他了解,多的时候,在青岛的甘肃岷县要饭人员有数十人,目前有十多人。“很多人是结伴来青岛的,因为我们那里就是这样的风气,大家也就不觉得乞讨是件丢脸的事情。
我就知道在这里住了四五户,其他人住在哪里我不清楚,大家只是在要饭时见个面,平时很少联系,更别说在一起吃饭了。”吕文智说,他爱人要饭不熟练,其他的老乡都很会要钱,还有的拿着鸡毛掸子给司机擦擦车,以此要钱。
记者问:“你的不少老乡都是领着孩子来要钱,这些孩子都是自己的吗?”吕文智说,绝大多数带的是自家的孩子,也有一些是亲戚、老乡的孩子。在他们的老家,这种情况很普遍。个别人家,老人行动不便,年轻人在外打工,有时就把孩子交给村里外出乞讨的老乡一起出来,他们家人还能得到一点“分红”。
“你们老乡去要钱,是不是每个人都有个固定区域呢?”面对记者的问题,曾忆霞有些不好意思起来,她告诉记者,刚开始自己也是到处转,经常去的是一些大桥下和路口,要是看到路口也有人在要饭,她都会主动避开。其实,他们没有区域划分,基本算是“约定俗成”,一段时间后,大家都有自己的习惯,一般固定在某个地点乞讨,也不会相互“抢生意”。
他们到底能挣多少钱?“这个不一定,看运气。”吕文智对记者说,他们有个老乡外出要了1年,赚了1万多元。还有一个老乡,外出要了3年,回家花8万元盖了一座很好的房子。而小寨村外出要饭的村民,有的不但修了房子,还买上了卡车。
有房子有车后,他们还是经常外出要饭,“这样赚钱来得快一些,很多人都羡慕起来,一传十,十传百,老乡带老乡,都跟着出来了。”“其实我们也不愿意要饭,在救助站里,儿子都不愿意走了。”吕文智对记者说,因为没有找到工作,所以才让爱人去跟老乡学着要饭。来青岛的3个月里,他们共要了2000元,除房租、给儿子买药,他还剩下100多元,“明天我先去找个临时活,年后就去赵大哥公司上班”。
吕文智所说的“赵大哥”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位热心肠老板。“我们曾经多次去他们家,劝他们不要再乞讨了,我们愿意帮他们找个工作。”前天,赵先生夫妇送给吕文智200元过节钱。赵先生夫妇各自经营着一家公司,两人决定帮吕文智一家找份工作。春节过后,吕文智就可以去城阳一家服装厂打工,管吃管住,月薪1000多元。
关于将来,吕文智说,他打算和妻子在青岛努力工作,将来可以治好孩子的病,还要让孩子上幼儿园,再把家里坍塌的房子重新盖起来……“具备劳动条件的行乞者,如想工作,可以找我们远飞食品公司、富名公司,我们可提供10多个岗位。”赵先生呼吁更多的爱心企业一起帮助行乞者。
市救助站站长付玉斌说,帮助受助人员找工作,此前他们尝试过。今后,他们上街救助行乞人员时将会加大帮扶找工作的力度。“有的人是上午9点多出门要钱,有的是下午3点前出门,晚上6点多回来。不管是到哪里乞讨,春节前大家一般都要回家,已经有一些老乡提前回老家了。”吕文智的话音刚落,一名中年男子领着一个小男孩推门而入,一看外表也是乞讨的。进门后,男子拿下身上背的一个布包,朝着吕文智喊:“怎么样,在救助站里还好吧。”这名中年男子自称叫曾平,来自岷县岷川乡卜子沟村一社,今年46岁,他抱着的是3岁的孙子。“今天要得多吗?”记者问了一句,曾平笑呵呵地回答:“还不错,半天要了70多元。”曾平说,他每天中午12点出门,带着孙子去台东步行街行乞,遇到好心人,多的给四五元,大多数人只给几毛零钱。前天,因为要的钱很多,曾平给孙子花25元买了一条裤子,孩子高兴得又蹦又跳。
记者送给小兵兵的奶糖,成了两个小男孩的玩具,两个孩子抢来抢去,在一起嘻闹。曾平对记者说,最近孙子病了,想回老家,但火车票不好买。记者提出可以联系救助站,帮他买票回家。2月6日下午2时许,记者再次赶到他们的暂住处。吕文智家隔壁就是曾平的家,桌子上有一个小塑料袋子,里面有小半袋一毛的硬币,他的孙子正在床上睡觉。曾平拿给记者两盒药说,孙子已经病了一天多,当天刚打了针,“现在要钱也不好要,孙子又病了,所以想回家”。
接到记者电话后,市救助站的工作人员赶过来。“这不是曾平吗?去年12月到我们救助站,后来我们给他买了返乡的车票,你没回去?”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一眼认出是老熟人。更让记者意外的是,曾平的乞讨 “收入”惊人。工作人员说,去年10月底,曾平先后在广电大厦、书城附近带着小男孩拦车要钱。市南区民政局工作人员发现后,将他带到民政局,后来在他身上发现了3张寄往甘肃的汇款单,在去年10月31日到11月20日间,他一共向家里汇了3次钱,10月31日向家里寄了3000元,10月31日至11月20日间又汇了两次,一次为200元,另一次为2600元一个月左右的时间里,他往家里寄钱的总金额达到5800元
“当时,我们帮着他买回家的车票,他后来自己走了,没想到又留在了青岛。”工作人员告诉记者,既然现在曾平又提出想回家,他们可以帮着给买车票。岷县位于甘肃省南部、洮河中游,是通往兰州、陇西、陇南、甘南和四川的必经之地,享有陇原“旱码头”和“千年药乡”、“中国花儿之乡”美誉,全县辖18个乡镇,45万余人口。由于人均耕地少、基础设施薄弱等原因,岷县一直是甘肃乃至国家级贫困县,1986年,岷县被列入国家级扶贫开发重点县。
2007年,早报记者曾经专程去过天水市救助管理站,从甘肃岷县到全国各地乞讨的儿童在回乡时,一般都被送到这里,然后再分别送回各地救助站。救助站的工作人员介绍,每年被从全国各地送到天水的岷县籍乞讨者约500人,不少乞讨者被送到家中,经常会再去乞讨或者离家流浪。
岷县小寨、中寨、白塔村外出乞讨的孩子比较多,天水附近的甘谷、武山等县的乞讨者也有所增多。2月6日,记者联系了甘肃岷县救助站站长赵忠。他叹了口气说,很多人外出乞讨,不是为了脱贫,而是为了致富。一些外出乞讨的人,生活要比在家务农的人好,一些人靠着乞讨来的钱盖了两层楼,这种情况助长了“以乞讨为荣”的不良风气,导致其他人也跟着出去乞讨。乞讨人外出难管理虽然,每到开学时节,当地政府都要派出工作组到学校、村镇去劝说村民不要外出乞讨,但是还是有一些村民外出乞讨。
“他们都说是外出打工,至于打什么工,他们也不说,我们管理起来也有难度。”赵忠说,特别是妇女携带儿童外出乞讨,导致一些儿童失学,也让当地政府头疼。虽然,当地有关部门曾给一些村民发出 《致中小学生的一封信》,劝导家长不要带孩子外出乞讨。不过,这股乞讨风并没有刹住。
遇到乞讨人,给不给钱呢?在青岛论坛上,有网民提出建议,奉献爱心不一定要以金钱来衡量,况且面对职业乞讨人,给钱等于是助长了他们不劳而获的风气,不应该纵容他们的行为。昨天,记者调查了20名市民,结果有14名市民明确表示不会给钱,有4人表示会根据情况给钱,剩余的两名市民表示给不给都无所谓。
市民赵先生给记者讲了一个故事,去年冬天,他跟爱人经过南京路与宁夏路路口时,有名老汉拦车要钱,他经不住缠,顺手就给了对方5元。等到晚上7点的时候,他们经过南京路,冷不丁发现那名老汉打了一辆出租车走了。“你不知道我当时心里真不是滋味,就像是被骗了,从那以后,我再也不给他们钱了。”
市民许小姐认为,有些人抱着小孩在大冷天坐在马路边上要钱,不可怜大人,也得可怜小孩,遇到这样的情况,她通常会给一两元钱。市民孙先生认为给不给钱都无所谓,心情好的时候就给,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不给。还有一些市民表示,今后再遇到乞讨的,将给他们一些食品,这样同样可以帮助对方。
市救助站站长付玉斌昨日告诉记者,其实在青岛的一些乞讨人员,他们的“收入”并不低,很多人已经成了职业乞丐,每年从10月份左右来到青岛,直到第二年开春离开。“我们每周都要开车去乞讨者扎堆的栈桥、交通要道路口、车站、商场门口等 ‘扫街’,但是经常吃‘闭门羹’。”
付玉斌提醒市民,不要盲目献爱心,献爱心最好通过正规慈善机构来进行,以免上当受骗。付玉斌说,现在还有部分行乞者在钻空子,在青岛要完钱后,想要回家了,就到救助站来寻求帮助,让救助站给买火车票,还有的人拿到票后也不回家,竟然倒手卖掉。“我们明知道他们是在钻空子,但他们毕竟是弱势群体,只要可以帮助他们,遇到这种情况,我们也会尽量帮助他们回到老家。”去年,青岛市救助站先后救助送回了上百名岷县等地的乞讨人员,其中有人是来回了好多次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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